對於林北衡來說，罰俸一月根本不痛不癢，他又不差這點錢。更何況他娘上宮裏找了皇帝一趟，皇帝便打著姐姐這些年不容易的旗號，賞了長公主一批金銀絹帛，算算價錢，比林北衡被罰走的俸祿還高出不少。

二皇子和六皇子本來只是期望能借這事，讓太子更加失寵，卻沒料到當中爆出個大驚喜。太子既然已經幽閉，再加把勁，那個位置說不定就能空出來了。兩人雙雙意氣飛揚，看對方的目光裏，敵意也重了許多。

蕭飲冰維持“憨直”形象，跑去求見皇帝，故意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，為太子求情：“太子侵地，雖有私德不修之嫌，面壁思過便可，何至於幽閉？請父皇明鑒。”

皇帝冷哼一聲：“老七，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？”

蕭飲冰眨眨眼睛，盡力做出迷茫的表情：“不是說，他同李尚書一起，侵吞民田，損公肥私嗎？”

皇帝看著這個實心兒子，心頭略松：“你真以為只有這些？”

蕭飲冰怔楞片刻，低頭叩拜：“父皇旨意中只說侵吞民田，兒臣便信了。兒臣愚鈍，惹父皇生氣，是兒臣不孝。”

皇帝被三個兒子氣得發疼的胸口忽然一陣清涼：“行了，該你知道的時候，父皇會讓你知道的。最近可又讀了什麽好書，說與朕聽聽。”

蕭飲冰同皇帝論了一陣子書，得了皇帝賞賜的一方好硯，開開心心出宮了。

皇帝笑了一陣，忽然咬牙同林百年道：“朕這些孩子，也就這一個還有良心！”

林百年躬身，小心翼翼捏著話頭：“晟王殿下心思單純，仁厚孝順，又守規矩。這樣的孩子，可招人疼呢。”

皇帝想了想：“老七今年，二十三了吧？”

林百年笑道：“現已過了年，晟王殿下又長一歲了。”

皇帝點頭：“二十四了，還這麽天真，得找個人幫襯著。他自己不上心，朕就給他相看相看。這個歲數了還不娶妻，要跟書過一輩子不成？”

皇帝談這種事，說明心情不錯，林百年當然樂見其成：“陛下為晟王相中的閨秀，必是良配，日後神仙眷侶，也是一段佳話。”

蕭飲冰還不知道自己要被催婚了，他正同唐恩正商議，如何趁勢培植自己的勢力。

唐恩正道：“你近來同弘文館走動比較頻繁，想來陛下已經習慣了。不如借個機會，看看能不能從誰那引申到別處。”

蕭飲冰皺眉：“有周相在，文官我倒不擔心。倒是武將這邊，我怕接觸了惹父皇生疑。”

夏淺月上次被灌了一耳朵文官職務，現在眼看著要被再被灌一回武將，心情十分覆雜；但她明白，這些早晚要懂，因此只安靜等著。

然而這兩人只是對坐嘆氣，夏淺月等了半天也沒等著下文，不禁開口問道：“武將一定要接觸嗎？”

唐恩正嘆氣：“是啊，歷代皇子，但凡想成事的，沒有不接觸武將的。”

蕭飲冰答道：“都說知人善任。可若不接觸，談何知人呢？”

夏淺月本來想說，又不要造反，武將放一邊好了；聽了此言，她才覺自己想得少了。

“算了，”蕭飲冰努力振作起來，“現在我已得了父皇的喜愛，正該想法辦點實事。”

唐恩正想了想：“這次三司會審，正是個機會。”

李行之下了獄，可戶部的事還得幹，空出的缺還得補。二皇子和六皇子各捧左右侍郎，在皇帝面前爭執不下，互相揭短。

皇帝心裏憋著火，問了春耕事宜，結果左右侍郎齊齊啞火，說話含含糊糊，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。

正巧周丞相請見，皇帝便問丞相同戶部之人是否相熟。

丞相想了想：“臣有個門生在戶部做郎中令，他對戶部諸人的了解，想必要比臣多些。”

侍郎以下的官階便是郎中令，皇帝聞言，狠狠瞪了左右侍郎一眼：“把他叫來給朕看看。”

不久戶部郎中令張冉領命而來，皇帝見他生得濃眉大眼，一股正氣；又見他禮數周全，落落大方，心下便有了好感。待詢問春耕，更是問一知十，顯然爛熟於心。皇帝有意考校，又詢問了田畝、戶籍、賦稅等事，張冉皆是張口就來，流利非常。

皇帝龍心大悅：“傳旨，即日起，拔戶部郎中令張冉為尚書，賜錦衣。”

張冉謝恩告退，二皇子卻有不滿：“父皇，照規矩，尚書職位都是侍郎接任。這郎中令，他知道怎麽做尚書嗎？”

皇帝剛好轉的心情瞬間奇差無比，抓起桌上筆筒照著二皇子砸了過去：“他不知道，你知道嗎？”接著喝令侍衛把兩位皇子同左右侍郎一起攆了出去。

丞相待皇子和侍郎出門，彎腰撿起筆筒，恭敬地放回龍案上：“陛下息怒，莫氣壞了身子。”

皇帝看著這個與自己君臣相得十餘年的丞相，不禁悲從中來：“周卿，你看看這兩個孩子，把國家大事當成什麽！”

丞相溫言勸道：“陛下春秋正盛，真想調教皇子的話，不管他原來是什麽樣，現在都還來得及。陛下且把心放寬，稍安勿躁。”

皇帝努力打疊起精神，問丞相：“周卿此來，是有何事？”

丞相笑道：“是為著三司會審的事。老臣想著，此事事關皇家，無論怎麽審，太子之過總是繞不過去的。不如舉一宗室王爺或是皇子在旁監事，必要時候，也能顧全皇室顏面。”

皇帝覺著有理，問丞相：“卿家可有人選？”

丞相笑得舒展：“陛下家事，老臣能有什麽人選？全憑陛下做主了。”

作為一個父親，皇帝自然優先考慮皇子。太子肯定不行，二皇子和六皇子去監事，怕是不把這事鬧大不肯罷休，皇帝還是想息事寧人的。七皇子……

蕭飲冰不涉黨爭，不搞株連，也不會亂說話；除了人憨了點，其他都很好。但正如丞相說的，真想調教皇子，現在完全來得及，一肚子壞水的貨色皇帝尚且不怕，何況只是個單純了點的。

於是這監事的活，便落到了蕭飲冰的頭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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